谁要害我-《山河美人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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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皇帝想缩一缩头,让脖子暖和一点。

    但他不能。

    他身穿祭拜天地的隆重礼服。上衣深青,绘日、月、星辰、山、龙、华虫六章花纹,下裳大红,绣藻、火、粉米、宗彝、黼、黻六种图纹,共十二章纹。

    冕上用金饰,垂白玉珠串十二,以大红丝带为缨。蔽漆随裳,身带鹿卢剑,腰垂白玉双佩。缓缓向前,仪容肃正。

    如此庄重,实在不适合缩脖子,只能抬眼确认,圜丘前的确已经没有棚子。

    去年搭建的宽敞木棚,被拆得干干净净,连一根柱子都没有留下。

    而负责此次祭典事宜的赵王李璟,显然早知道没了木棚,所以里里外外穿了好几层,以至于圆得像根矮木桩,跪下叩头都有些困难。

    “恭迎父皇。”

    “恭迎圣上。”

    李璟带着文武朝臣、宗室亲眷、士族亲贵以及观礼的高僧道长、各国使节,齐齐施礼。

    李璟身后,站着两位已经成年的皇子。

    七皇子和八皇子。

    六皇子李璨因为已经残疾,不能参加祭天祭祖大典。

    皇帝看到他们,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嫌弃得很。

    一个痴迷炼丹,年纪轻轻便已暮气沉沉;一个长相丑陋,眼界狭窄愚蠢呆傻。有他们衬托,赵王李璟竟也有些龙凤之姿了。

    但今日祭典重要,不能踢他们一脚。

    禀牺署已经把四足大鼎抬到木棚前,里面放着牛、羊、猪三牲。太常卿在高台舞蹈唱喏,请神完毕。

    皇帝抬脚,举步走上圜丘。

    李璟带着两位弟弟,小心翼翼,跟在皇帝身后。

    他觉得脖子好凉,抬起头,发现下雪了。

    不是鹅毛大雪,而是细碎如粗盐的雪粒。那雪粒密密麻麻从天而降,很快便铺满台阶。

    皇帝头顶有华盖高举,但李璟没有。

    李璟小心翼翼往华盖内挪,希望能挡一挡凉意。

    可台阶两边主导礼仪规范的太常寺众人,却示意李璟向后一点,同帝驾保持距离。

    李璟颇不耐烦地停了一步,而身后抬步的八皇子李瑞猝不及防,撞到了李璟的屁股。

    李璟扭头表示不满,抬起的脚踩空了台阶。

    就在众人一愣神的功夫,李璟已经低呼一声,“扑通”一声栽倒在台阶上,再顺着湿滑的砖石,“咚咚咚咚”翻滚下去了。

    皇帝惊讶转身,只看到一个状似车轮的圆东西,从台阶上歪歪扭扭滚落到下面。那“车轮”痛呼一声,伸展开四肢,衣衫脏乱,一面揉着头,一面看向高台,神情愤怒瞪着八皇子。仿佛在说:“你是故意的吧?”

    但李璟的愤怒稍纵即逝,很快,他心惊胆战跪地磕头,胆怯道:“儿臣错了,祭典要紧,请父皇不要动怒。”

    皇帝怒不可遏,却只能勉强压制怒火。

    他是皇帝,这里是圜丘,今日是立春,下面是文武百官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能猛然跑下台阶,用自己厚重的靴子,把这个不分场合出丑的儿子痛揍一顿。

    他只能不怒自威地看过去,然后语气低沉又宽宏大量道:“台阶湿滑,赵王摔痛了吗?来人,去给赵王取新衣。”

    李璟的亲随立刻应声,慌不迭钻进人群,不见了。

    李璟垂头丧气地扶着内侍起身,因为皇帝站着,所以不敢坐。因为礼服脏污,也不能再跟上祭坛。

    只能原地等着,看繁琐的祭礼快要结束,衣服总算送来。

    李璟钻进马车,换好外衣,甚至没有披披风,便向祭坛奔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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